我不依!

何 兆 燦

盛夏七月，雨後的窗外樹林洋溢著生氣、溼氣、熱氣和亂飛的昆蟲。晚上九時了，蔡慧明和兩子躺在空調睡房裏，懶洋洋地在進入夢鄉前閑談。忽然宇一心血來潮，想造一輛會開門的雙層紙巴士。他們這個年紀的人，說做就做，可是坐言起行的，便真的下床弄起來。

搞了沒多久，弟弟宇心當然遊戲不甘後人，加入玩團。到了九點半吧？蔡慧明見時間差不多，花了一番唇舌，硬叫停了哥哥，讓他爬回下格床。可是長子坐在床上後，一臉委屈，端著下唇，淚眼汪汪望著媽媽，用眼神表示，想完成作品。正當蔡慧明心中盤旋著如何安撫宇一的時候，次子在地上玩弄著哥哥的半製成品，把紙張縐摺起來。

這時哥哥突然很大反應，沒頭沒腦的向弟弟腦門不斷猛拍，還大哭大叫。我本來在客廳，聞聲連忙進房喝止調停。分開他們後，宇心用他一貫無助的欲哭表情，搏取同情，兼誘導成人懲罰哥哥；但哥哥並沒有以他一貫氣憤的指控表情回應，只是持續痛哭，揮手動腿，在床上翻滾，叫著：『我不依！』一貫能使他平伏的技倆，如講故事、喝牛奶、吃山渣餅等，毫無功效，令我束手無策。

聰明的蔡慧明靈光一閃，說：『紙巴士弄縐了？不要緊！我有辦法讓它變回平直。』宇一一下子停哭，滴著淚用眼問如何做時，嘴角已經彎了向上，露出笑容。蔡慧明從宇心手中接過紙巴士，托起床褥放了進去。『是弟弟弄縐的，他負責壓平，明天它便變回平直了。』這時宇一下床向床褥底瞟了一眼，心滿意足的笑了笑，自己爬到上格床睡下。於是，一場風波便消弭於無形。

又是另一天的開始，蔡慧明和我繼續奔波於人與事之間，不覺遺忘了紙巴士這件事。直到晚飯後閑聊，才忽然再想起來，便問宇一。滿以為他也是過眼雲湮，不再縈懷。誰知道他認真得很，原來今早一起床，便已取出紙巴士檢驗效果，中午放學回來便完成了作品。。我問起這個的時候，紙巴士早已給玩過，平靜的躺在書桌上了。

這個真是大團員結局。宇一能夠發揮他的藝術天份，做了他決定做的事情，覺得受到合理補償；宇心體驗到(雖然未必意識上學到)自己闖的禍，自己負責善後，對方自會平伏，可以不用別人擺平；父母順利讓他們睡去，自己也可休息，估計兩兄弟在這經驗裏得到學習，沒有因受到懲罰而累積怨怒。如果最後紙巴士是兩兄弟一齊造成的，哥哥也為打了弟弟的頭而自願道歉，那就更是完美了！

我們相信，孩子的每一個行為，如成人的一樣，自有其目的，無論它在後者眼中，是多麼的不可理喻或不可理解。當這個目的未曾達到時，孩子亦如成人一樣，可以契而不捨，堅持下去的。這個時候，如果父母不明白孩子行為背後的動機，而莽加自己的判斷，以泰山壓頂勢指正孩子的行為，逼他做你認為他應該做的事(例如道歉)，這不單事倍功半，長久下去連親子關係都可能賠上。